世界热点评!闽江:连山接海的传奇

2023-03-24 08:27:35

闽江,福建的母亲河。在中华大地奔腾的大江大河中,闽江河流的长、流域的广都算不得出类拔萃,闽江之名也难以望长江、黄河的项背。

但作为全国少有的独流入海的大河,闽江从闽赣交界的山区一路向东汇入大海。连山接海的地理环境,孕育了特色鲜明的福建江海文明,为悠久、多元、灿烂的中华文化增添了浓厚的一笔。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近代以来,福建人在闽江出海口兴办船政,率先开眼看世界。新中国成立后,闽江成为共和国水利建设的一方试验田。近年来,福建人治河护河用河,滔滔闽江水,愈见奔腾。

临江傍海

孕育5000年福建文明

昙石山,闽江之畔一个海拔仅26米的小土丘,在多山的福建,显得毫不起眼。这里地处福州闽侯人流密集的县城近郊昙石村,但在距今5000年前,却是闽江汇入大海的入海口。

1954年初,昙石村村民在修筑闽江防洪堤坝时,挖出了许多样式古旧奇特的瓦罐、石器、骨器以及堆积很厚的贝壳。一时,村里挖到“宝”的消息不胫而走。经专家多次考古认证,这是距今5000到43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文化遗存。

走进福建省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可以看到丰富而鲜明的江海特色。遗址厅展示的探方剖面,中间一层不是土,而是密密麻麻的各类贝壳。在大部分的墓葬坑里,也都发现了贝类的身影,连陪葬品的陶器上都有清晰的贝纹。

遗址还出土了一些骨器、贝器等物品。“陶釜是昙石山文化最典型、出土最多的陶器,从它的材质以及显露出的火烧痕迹来看,揭示了昙石山人分煮分食海鲜、河鲜的饮食习惯。”昙石山博物馆工作人员何丽艳说。

历史“碎片”可以复原出昙石山人的生活:以闽江下游为中心,先民们制陶织网、捕鱼捞虾、捡拾海贝。为了生存,他们投掷石块、张弓射箭、追捕野兽,学会了生火熟食、陶釜煲汤、驯养猪狗。

随着考古研究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个临江傍海之地,就是先秦闽族的发源地,是孕育和诞生福建古文明的摇篮。

福建,在地理上备受多山之困。武夷山脉、鹫峰山脉、仙霞山、戴云山、博平岭等大小山脉将八闽大地切割,成为文明发展的巨大阻碍。好在地处东南沿海,气候湿润多雨,丰沛的降水沿着山间谷地汇聚,蜿蜒成河,给人类繁衍聚居提供了滋养。

发源于赣闽交界山区,奔腾500多公里后汇入东海的闽江,更是成为福建的母亲河。她的干支流流经福建38个县市,流域面积占全省陆域面积的一半,武夷山、延平、建瓯、尤溪、福州等诸多历史名城皆受惠于闽江。福建之名,便是由福州、建州(今南平建瓯)两座闽江畔的城市首字合并而来。

以闽江为纽带,福建人穿梭山海,孕育出农耕与海洋文明交织融合的区域文化,成为璀璨中华文化星河中极具特色的一颗明星。

连接山与海

塔影江声的“黄金水道”

走进福州市闽清县大箬村,村外江天一色。十几艘木船停在闽江岸边“吱呀”摇晃,船上的红漆早已斑驳。奔腾向东的闽江水,被两岸的山峦挤压,在大箬村轻轻转了一个弯,造就了这里以船为生的传统。

“高峰时村里曾有一两百艘船,既渡人又载货,名副其实靠江吃饭。”大箬村村支书范书增说。

福建八山一水一分田,山路延绵起伏,陆路难行,水道成为山区快速抵达沿海的不二之选。在曾经舟舸如梭的闽江上,铿锵的号子声在樵村渔浦间此起彼伏。

大箬村民刘友品是一名闽江老船工,在江上“闯荡”了40多年。黝黑的皮肤和手上的厚茧是闽江为他留下的特有印记。

时光倒流回上世纪80年代,20多岁的刘友品带着妻子,把家搬到了船上。此时的闽江航道上帆樯如云,往返于福州与闽江上游南平、三明地区的商船浩浩荡荡。

“当时福州并不产米,全靠闽北山区的产粮区供给。我做船工那会儿,闽江航道上船类繁多,其中以米船为主。鼎盛时期,每年约6000艘米船穿梭于闽江河流。”刘友品说。

米船很小,皆为木质。刘友品既是船工,也要扛麻袋,背负起整条货船的重担。“从福建南平到福州,船行一趟大概要一天。上游险滩很多,有一次半夜行船,水流很急,船头撞上了桥墩,船底直接裂开,整个船不断下沉。我们拼命拿棉被堵漏,才化险为夷。”回忆过去水上讨生活的情景,刘友品不胜感慨。

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老者,刘友品用一条小木船运送了不计其数的粮食与货物,他把汗水和青春,都洒在了这条母亲河上。

连山接海的闽江像一把扇子,将支流伸展于闽西北山区。以船为车,以楫为马,山区顺流而下的大米、茶叶、木材以及其他农副特产与沿海城市逆流而上的食盐、日用百货相互调剂,保障着沿线百姓千百年来的日常生活和生产。

位于闽江出海口的福州,更是凭借其临江面海的地理优势,成为商贸繁荣、人文兴盛的首善之区。

“近市鱼盐千舸集,凌空楼阁万山低。”来到位于闽江北岸的福州台江上下杭历史文化街区,一栋栋古色古香的大厝、洋房比邻而居,吸引了众多游客打卡拍照。这里曾经是福州的商业和航运中心,也是闽江上游货运物资的集散地,塔影江声下处处倒映着闽江旧时水运的繁荣。

福州市船东协会秘书长郑锵告诉记者,明朝“直读新港(直接到达新港)”开凿后,外国贡船可从海上直通福州台江。金银、玛瑙、象牙、硫磺等进口货物,和福建土特产品、工艺品等出口货物在此聚集,海内外商贾云集,洋行、饭店、旅馆鳞次栉比。据统计,各地商贾在台江设立的商会最多时达到24个。

鸦片战争后

英国人为何执意在福州开埠

沿着闽江支流建溪一路上溯至崇阳溪,便可到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地武夷山。作为福建最知名的旅游目的地之一,武夷山既有山水也有文化。特别是大名鼎鼎的武夷茶,甚至曾对世界历史进程产生影响。

自17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将武夷茶运往欧洲,这一产自闽江上游的神奇树叶便开始风靡欧罗巴。18世纪起,武夷茶成为英国皇家饮品,王公贵族竞相追逐品尝。

因为茶叶贸易中存在丰厚的利润,发动鸦片战争的英国人,不仅想把鸦片输入中国,还想控制中国的茶叶出口。

1842年,在鸦片战争中战败的清政府和英国签订了《南京条约》,中国被迫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处为通商口岸。福建一省开两口,有英国人的小算盘,最主要的因素就是武夷茶。《筹办夷务始末》中,就对在厦门之外再开福州港做出过这样的解释:“滨海之区,贩茶最便。”

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中国古代史教授戴显群告诉记者,当时,茶是欧洲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时尚饮品”,在英国拥有巨大市场。而福建自古就是著名的茶叶产区,茶叶种植遍及闽北地区,其中以武夷山最盛。早在鸦片战争之前,武夷茶就已经在世界茶叶市场中积累下较大的名声,其中又以红茶最为著名,深受英国消费者的喜爱。因此,在世界茶叶市场中,欧洲人通常以武夷茶代称中国茶。

在签订《南京条约》之前,清政府只实行广州一口通商,中国所有产区的茶叶必须集中到广州进行海外贸易,广州茶商垄断了茶叶市场,控制着茶叶价格。与此同时,当时武夷茶运到广州,路途遥远且成本较高,对于新茶的销售和质量产生较大影响。这让精明的英国商人无可奈何,急需寻求新的运输路线。

英商发现,顺着闽江,茶船从武夷山星村开到福州再出海仅仅4天,即使在航运不便利的时候,也只要8到10天,相比绕道江西再南下广州1个多月的时间,能节省大量运输成本,因此坚持要把福州开辟为通商口岸。

不过,在开埠的最初10年,由于清政府禁止茶叶从福州港出口,对外贸易只是零星和断续进行,福州作为新的通商口岸,在建设初期并没有产生预期的效果。到了1847年,英国政府在经过一系列市场考察和实践后,已经有了改换门庭,放弃福州这一通商口岸的想法。

历史的转折出现在1853年。由于太平天国运动波及江西、广州等地,武夷茶无法运往广州、上海,清政府不得不开放福州港茶禁。数量庞大的茶叶装袋封箱,顺着闽江航道下抵福州,开始行销世界各地。据统计,1856年,福州港茶叶出口量超过广州,1859年又超过上海。从此,著名的福州茶港应运而生,闽江一时成为支撑全球茶市的“黄金水道”。

开眼看世界

救国图存自闽江口

福州位于闽江下游,江水进入福州城前便一分为二,北支称白龙江,南支为乌龙江,两江中间的陆地叫南台岛。

一江春水,造就四岸繁华。滔滔闽江水,也成为近代以来福建领风气之先、救亡图存的见证。

“惟有少时腾掷处,梦中突兀见南台。”这是严复的一首感怀之作。严复生于闽江畔的苍霞洲,与南台岛一水之隔。

严复14岁时,他行医为生的父亲染病去世,只留下孤儿寡母,生活难以为继。就在那年,位于闽江口,福建船政学堂的前身“求是堂艺局”对外招生:入学衣食住全包,每月还发4两纹银的津贴。条件如此诱人,严复知道后立马报名。

当时,考题是《大孝终生慕父母论》,新丧父亲的严复面对此题,不禁悲伤满怀,真情涌笔,好文章一气呵成,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也打开了此后波澜壮阔一生的大门。

严复学的是航海驾驶,经过5年的学习考核后,以最优等之列的成绩毕业,后被选派赴英国留学。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国难当头。严复感于时事弥艰,激奋译著,带头“开眼看世界”,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为论点的《天演论》横空出世,一时轰动全国。

严复成为第一个传播西方进化论的中国人,对当时思想界有很大影响。胡适曾说:“‘天演’‘物竞’‘淘汰’‘天择’等术语渐渐成了报纸文章的术语,成了一班爱国志士的‘口头禅’。”严复还提出“信、达、雅”三条翻译准则,至今仍被翻译界所尊崇。

辛亥革命后,严复出任京师大学堂总监督兼文科学长,后又被推举为北京大学首任校长。他以毕生精力倾注于教育、救国、开民智,成为近代中国著名的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

如今,在闽江口旁的福建中国船政文化博物馆内,第一届船政学堂学子的毕业照挂在醒目之处。“我们耳熟能详的邓世昌、刘步蟾、严复、詹天佑、陈季同等军事、思想、科技、外交人才就在这里面。”马尾船政文化研究会会长陈悦说。

水口水电站

书写大国基建的序言

奔腾的闽江,养育了沿岸百姓,却也不时泛滥,成为灾害。新中国成立后,如何综合治水,让闽江趋利避害,被摆上议事日程。

从1950年代开始,就有人提出要在闽江上建设水电站,一方面可蓄水调洪,同时可便于发电,提升航运能力。但受制于当时的财力、技术以及论证时期“利大还是弊大”的争议,这一想法被搁置了下来。直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国家提出要开发“十大水电基地”,闽江水口水电站项目在“闽浙赣水电基地”中列为第一,这项大国基建才拉开序幕。

这座改变闽江流域格局的超级工程引发世界关注。资金哪里来?谁来建设?如何管理?在中国基础设施建设能力尚十分薄弱的当时,每一项都是头疼的难题。

经过反复论证,最终,水口水电站工程成为我国首次部分利用世界银行贷款作为建设资金来源的工程项目。福建水口发电集团有限公司党委书记郑志忠向记者介绍,水口水电站肩负我国首批水电建设体制改革和施工管理改革试点的重任,是国内首次将大型水电站土建工程实行国际竞争性招标的项目。水电站的土建工程也由中国和日本共同组建的联营工程公司承建。

1987年3月,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破声,水口水电站主体工程施工开始。日方企业组织施工车辆进场填方,现代化的施工场面给当时还依靠肩挑手扛作业的中国工程建设者带来巨大震撼。

但中日联营工程公司由于地缘和文化差异等因素,双方在施工理念上产生分歧,项目推进缓慢。最终,经过协商谈判,改由中方担任总经理,日方移交现场指挥权。为了给中国建设者争口气,中方施工人员夜以继日,工程进度突飞猛进,即便遭遇洪水冲击,依然顺利完成建设。

1993年8月8日,水口水电站按下第一台机组发电的按钮,福建人民渴望在滔滔东流的闽江上建设大型水电站的梦想成为现实。1996年底,电站7台机组全部投产发电,总装机容量达到140万千瓦,成为华东地区最大的常规水电站,总进度比国家下达工期提前了18个月。

1996年12月,世行官员来闽到水口电站实地考察评估。世行官员摩尔顿说:“我所看到的水口水电站,是世界银行贷款工程项目中最成功的创举。”

从掀开闽江河床覆盖层的基岩算起,高达101米、长870米的大坝横扼闽江,气魄恢弘,碧波荡漾的水面和宏伟壮观的大坝交相辉映,犹如一颗“闽江明珠”照亮了八闽大地……

“那时的中国,还没有被称作‘基建狂魔’。水口电站通过现代化装备和现代管理理念的成功应用,可以说书写了大国基建的序言。”郑志忠说。

依旧青山绿树多

守护“中国莱茵河”

“我觉得我的生命的风帆,已从蔚蓝的海,驶进了碧绿的江。”1911年冬,冰心从严冷枯黄的北方,回到故土福州,望见闽江口的碧水蓝天,欣喜万分。这是她打记事起第一次回到家乡,把所见所感随笔写进了《我的父母之乡》。

翻开历史可以发现,民国时期,游历闽江的大文豪们总会不惜笔墨,尽情抒写着自然之美。郁达夫也曾在《闽游滴沥之二》中,将其比作“中国莱茵河”:“扬子江没有她的绿,富春江不及她的曲,珠江比不上她的静。”

多年后的今天,文人墨客笔下的闽江,芦苇摇曳,万鸟翔集,绿意更胜往昔。

然而世纪之交,这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福州观鸟爱好者杨金对闽江河口湿地的“蹉跎岁月”唏嘘不已:填海造地频发、污水肆意排放、垃圾遍布滩涂、外来入侵物种互花米草疯狂蔓延……生态系统日益退化。

江流奔腾的闽江,从武夷山脉磅礴而出,一路裹挟着泥沙,经过500多公里跋涉和沉淀,在闽江河口与大海交汇处,形成了福建面积最大的原生态河口三角洲湿地——闽江河口湿地。

为让“失地”重回“湿地”,福建积极探索闽江河口湿地生态系统保护与发展的科学路径。闽江河口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处主任郑航介绍,20多年来,福建大力实施湿地生态保护和修复工程,累计完成退养还湿3197亩,治理互花米草4590亩,恢复乡土植被2605亩。目前,保护区共发现鸟类313种,比10年前增加近60种。

闽江河口湿地的生态故事,是福建持续推进闽江保护的一个缩影。作为福建的母亲河,闽江流域面积6万多平方公里,保障着福建40%经济总量的用水需求和三分之一人口的饮水安全。

2018年,福建启动实施总投资121亿元的闽江流域山水林田湖草生态保护修复项目;2021年,福建印发工作方案,统筹推进闽江流域的安全保障、污染防控、生态修复等工作……数据显示,2021年,闽江流域优良水质比例达99.2%,其中Ⅰ类至Ⅱ类水质的比例超74%。

因水而美,因水而兴,碧波荡漾的闽江水给八闽大地带来良好的发展机遇。

2022年的冬日,悠远的汽笛声划破拂晓的长空,在平静的江面上久久回荡……在几乎断航20年后,闽江迎来复航。

“唤醒沉睡的闽江航道,乃民之所盼,对企业物流降本增效,服务打造沿江工业产业带,推动山海协作,促进周边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具有重要意义。”福建省港航事业发展中心副总工程师李时援说。

船,伴闽江而生。闽江,也因船,迎来一次次的新生。如今,在福州台江码头乘着游轮一路向东,可在水上夜游领略两岸风光旖旎,“水、岛、桥、岸”融为一体,游客可近距离观赏大型3D灯光秀,油纸伞、牛角梳、寿山石等福州代表性元素,变成一幅幅美丽画卷映入眼帘。

“闽江航道打开了山门、打开了视野,开辟了出海通道、开辟了发展新路。”福建省交通运输厅党组成员、总工程师寇军说。(记者邰晓安、周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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